天使與惡魔

自從加入了臉書，發現很多人用這工具找到了失聯已久的朋友。所以我也加入學校的臉書，尋找小學同學。

大部分的人都是找以前的好友，再來就是老師。因為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念這所小學，哥哥姊姊也是同一所學校，加上那時大部分都是資深老師，所以我對學校的老師記憶比較深，甚至有些沒教過我的老師，從哥哥姊姊那也聽熟了。

一天看到一位學弟在找他四年級的老師，因為這是一位影響他最深、最好的老師。我聽說過這位老師，她教過我姊姊。那位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對成績好、壞的同學反應完全兩極，尤其是數學方面。要知道，我們那時用的教材是一種叫做「優等數學」，也就是優等生才做得出來的數學。那時的老師又偏好體罰，考得不好，打！作業沒交，打！上課問題答不出來，打！好像用打的就能把學生打聰明。

聽姊姊說，她在那個班非常痛苦，因為三天兩頭的被打，到現在還記得那老師在肢體和言語上的侮辱。

當我看到這位學弟把那位老師形容的如此慈祥，簡直要留言問他：你是不是記錯人了？

後來看到這位學弟的背景，看起來是一所知名大學的教授，想想，那他應該小時候就是個頭腦聰明的孩子，會受到這位老師的不同待遇也是正常的。


後來又看到另一位學妹在找我同期的一位老師，她說這位老師不但教學認真，無私的態度更是少見。我記得這位老師，有幾次他在沒人的時候，手就往我屁股上磨蹭，那時那裏有什麼「性騷擾」的觀念？只好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但是他站在講台上，就變成了一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而且對有疑問的同學從不吝於指導，對公益更是當仁不讓。

我有時想，何以一個人會在不同的時間、地點，變成完全不同的人？

伊莉莎白‧庫伯勒–羅斯，是一位精神科醫師，她少女時代就參加「國際和平志願工作團」，幫助重建被戰爭摧毀的國家。有次她去波蘭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從梅達涅克集中營死裡逃生的少女。歌妲一家人都死在這個集中營的毒氣室，但是當她被推進去的時候，那扇門卻怎麼也關不上，為了完成任務，衛兵只好把她拉出毒氣室，但是她的名字已經列入死亡名單，大家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從此再也沒有叫她的名字，歌妲因而存活下來。

當伊莉莎白被眼前集中營的景象所震撼，而不能言語的時候，這位已經是個婦人的歌妲對她說：「妳也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伊莉莎白在心裡大聲的抗議：「我出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我才不是這種人！」
歌妲知道她在想什麼，對她說：「你會做出什麼事情，連妳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你在納粹德國長大，你很容易就會變成那種人，做出那種可怕的事。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希特勒。」

在納粹德國的統治下，軍人為了自衛，昧著良心做出傷害生命，或是被希特勒洗腦而變成冷血屠夫，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整個大環境迫使人性改變；但是一個在人前慈愛，轉身面對另一個學生，卻變成一個濫用體罰、藐視學生尊嚴的老師，這又怎麼解釋？沒有大環境逼迫老師這樣的轉變，唯一可以解釋的是，那老師心裡同時存在一個慈愛 的天使 ，和一個殘酷的惡魔。天使和惡魔何時出現，完全依照她當時的對象。

記得聽過一些瀕臨死亡又活過來人說 ，在「那一邊」，他們曾經像電影倒帶似的回顧他們一生做過的事：包括獨自一人時候的行為、跟別人說話時心裡真正的想法，完全赤裸裸的顯現出來。如果這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地看完這部電影，而沒有一點羞愧。我必須承認，我的心中也住著一個惡魔，那個有著自私心地和說話刻薄的惡魔。

不管有沒有死後的審判，很多人都是天使與惡魔的共同體，當你面對一個陌生人，你不會知道是他的天使還是惡魔在跟你打交道，因為他們的界線如此靠近，那是個一瞬間的念頭，讓他決定是天使還是魔鬼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