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姪女有一個同班同學，她媽媽在這個女兒之前，一連生了三個哥哥，之後又生了一個弟弟。可以想見，這個唯一的掌上明珠，集了多少寵愛在一身。

據說這個今年要上高中的女生，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門過，如果媽媽沒辦法跟，她的三個哥哥總是做她現成的保鑣。這次暑假回台灣，姪女帶著我兩個女兒，約了六個班上的女同學，其中包括那位女生，九個女生浩浩蕩蕩的在西門町的麥當勞見面。

西門町一到暑假簡直是年輕人的菜市場，要找個餐廳坐下來都不容易，更何況是麥當勞這種熱門地點。姪女的計畫是：女生們先在麥當勞吃早飯，然後去看電影。出來以後在附近逛街，吃個下午茶，然後再逛街，晚飯以前回家。我在女兒們的口袋裡各塞了一張捷運票、一隻手機和一百元，萬一人多走丟了，她們還可以自己搭捷運回來。當然之前還是有點擔心，但是她們兩個捷運路線和站名都背出來給我聽，姪女也一再保證絕對會一手牽一個，也就放手讓三個女生出門了。

到了晚上將近七點，三個小女生高高興興地回到家，還嘰嘰喳喳的討論今天去了那些店。

「你們九個女生看電影的時候有坐在一起嗎？」我問姪女。

「是十個人，小玉的哥哥也來了。」姪女回答

原來那位媽媽還是派出了一個哥哥跟班，等到電影散場，就把妹妹拎回去，連跟朋友去吃碗冰都不行。

後來我問嫂嫂，那她女兒去同學家玩怎麼辦？叫哥哥在附近逛嗎？

「她女兒從來沒有去同學家過，除非那同學家只有女性。有次她本來要送女兒過來，一聽到家裡有阿公，就說不過來了。」我差點被嘴裡的芋頭卡住。

我必須佩服這位媽媽的教育方式，何以她的孩子都對她的話服服貼貼？家裡的五個孩子，沒有一個對她這種保護方式有意見。

記得問過老公，這輩子的意義是什麼，沉思了一會兒，他回答：「追求自己的夢想，應該是我生命最大的意義。」

在這點上，我想我們之間已經達成共識了，其實不是達成協議，而是他就像一匹野馬，硬把他留在家裡，他也會想辦法衝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夠了，他自然會回來休息。所以高中一畢業他就離開家鄉，不想回到那個要越過幾座山，才能到達的鄉下小鎮。

老公一到了美國，愛好自由的天性被喚醒，就怎樣再也不肯回日本了。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旦讓他嘗到自由的滋味，那還有回頭的可能嗎？他就像一隻被放回大海裡的魚，要好好嘗試這個新奇的世界。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自由慣了，再也不可能把自己關回籠子。結婚的前幾年，當我們為這個議題起爭執的時候，他就很明確的讓我知道，他寧可用婚姻換取自由，這一點他是不會退讓。

聽說那位媽媽已經打定主意，將來女兒結婚，要在她夫家附近買一棟房子，以便就近照顧。希望她女兒有個順從的個性，對媽媽這樣強勢作風並不覺得困擾。不然當她發現自由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而錯過的這些東西，怕是要從她媽媽身上討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