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中文

自從女兒們開始上中文學校，大多數的時間我都跟她們用中文對話。雖然她們的聽力因此進步不少，但是我的英文很明顯的大幅退步。想想，這是很正常的，語言這種東西本來就要常常練習，起碼我的中文沒有忘記。就在我還暗自慶幸的時候，暑假回台灣一趟，讓我不得不推翻這個理論。

這次回台灣正好碰到狂犬病事件，很多山上的小動物都被感染到這種幾乎已經絕跡了半個世紀的傳染病。有次哥哥提議我們，周末可以去附近的小山健行。
「最近還是不要去山區吧？萬一被油罐咬到了怎麼辦？」我回他。

我翻開報紙，指著上面的標題給哥哥看：「4例鼬獾確染狂犬病， 擴及台東池上。」

哥哥嫂嫂看著我不說一句話，然後嫂嫂忍不住說：「妳是怕被油罐車撞到嗎?」

回台灣的日子因為家裡人多，通常我們都不開伙，大部分的時候是從外面點菜送進來。有天晚餐時間，爸媽要我打電話點菜。我一邊跟餐廳說話，大家在客廳的另一邊拚命加菜。為了怕忘記到底點了什麼，於是我很快地記下家人臨時加進來的菜。過了不久菜送到了，姪女拿了我寫的菜單出去領，進門之後她很狡黠的笑著說：「姑姑，他們沒有妳要的『盪青菜』，跟『乾扁四秀豆』喔！」

有天我正在燒開水，嫂嫂問我要不要一起出門。

「好，等開水煮佛了就走。」我看著慢慢升起的煙霧，忽然意識到我犯了個不可彌補的錯誤，轉身看到嫂嫂眼睛裡閃著跟姪女一模一樣的光亮。

「我要把妳殺了滅口…」在嫂嫂準備開口之前，我先搶白了一句。

後來不管我怎麼發誓，我真的知道那個字怎麼念，但是腦子裡一跑出那個字，嘴巴卻不知不覺地就念錯了，就是沒有人相信。

「妳別看那些心靈成長的書了，也許妳需要的是一本小學生字典。」哥哥毫不留情地說。

不過這種情形不只發生在我們這些海外華人，當地人也常常出這些差錯。

有天去麵包店買早餐，我旁邊一位老先生左看右看，沒辦法下決定夾哪一盤麵包。後來他看到一盤空盤子的標籤，於是大聲地對店員說：「小姐，妳們的有魚麵包還有嗎？」

我當下投給他一個「我了解你」的眼神。這位老先生平時應該會念那個字，但是忽然一看到那個字出現，可能當下還沒反應過來，就先有邊念邊了。

每次回台灣，爸媽總是換台幣給我們用，我們通常回美國前，原封不動地把那包錢再退還給他們。這樣的戲碼讓爸爸很氣結，覺得我們不領他的情。幾天前打電話給他，他提到這件事，很生氣地說：「為什麼總是把錢留下來？我說的話你從來不聽，妳的脾氣實在太固定了！」

聽到這裡 ，我恍然大悟了！原來我多年來破碎的中文跟平時有沒有練習，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都是遺傳，一點兒也騙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