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告白

記得哥哥高中的時候，常常帶朋友來家裡玩。那時候的我正值青春期，情竇初開的年紀。每個經過這段青澀歲月的人都知道，那年紀的男女，對異性特別有興趣，不知道是趕流行還是賀爾蒙太旺盛的關係，我也找了個哥哥的同學當成我的偶像。

記得那時看到他，就像被雷擊中了一樣，他舉手投足間的放蕩不羈，簡直讓我不敢直視。那時還心想：「怎麼有那麼瀟灑的人？」

但是他哪看得見我這個清湯掛面，滿臉痘疤的女國中生？為此我好像還傷心了一陣子。有一次我可能說漏了嘴，還是寫在紙上，反正這個祕密後來被哥哥姊姊知道了。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哥哥的這個朋友，於是我的偶像前前後後不知又換了幾個，連名字都記不住。都是花朵還沒盛開就凋謝了。

這次回台灣，哥哥嫂嫂跟朋友聚會，去的都是有小孩的家庭，主人的家在木柵山上，聽說庭院裡還有個私人籃球場，挺適合小孩的。我本來沒有興趣，但是一聽到主人的名字，精神馬上來了，因為他就是我國中時暗戀的那個男孩。於是我要求哥哥等我跟朋友吃完飯回來，再帶我一起去。

老實說，過了這麼多年，我其實連他的長相都忘記了。到了他家，開門出來迎接我們的是一位戴眼鏡，略微發福的中年男子，他早已脫去了當年的風流倜儻，卻多了份成熟親切。

哥哥朋友的聚會通常是這樣的：先生和太太們各自分開成兩桌喝酒，於是我自然跟其他的女眷們同一桌聊天。

聚會過了一半，男人的那桌不知灌了多少酒，忽然聽到其中一個人喊我的名字：「過來，跟我們喝一杯！」

我好整以暇的走過去，看著這些喝的東倒西歪的男人。

「喂！給她個酒杯！」那位叫我過去的大哥對其他人喊著。

我慢慢蹲下身，對他們說：「酒杯就不用了，我都是對著酒瓶直接喝的。」

聽到這句他們來勁了。

「好！啤酒？白酒？隨便你選！」那位大哥很豪氣地把酒一字排開。

看著這些已經滿臉通紅，醉得差不多的男人，我還得慶幸他們不是一開始就叫我過來打通關。

「那麼我們就先從啤酒開始吧！」我拿起冒著泡沫的啤酒罐，淺嚐了一小口。

「好！我乾杯！」那位大哥很阿莎力地一口喝完他玻璃杯裡的酒。

接下來就是輪番跟所有的「大哥」們敬酒。

憑心而論，他們都算是酒品很好的人，知道我每一口都是淺嚐而已，卻沒有人揭穿我的作弊。後來敬到那位我國中暗戀的「大哥」，我忽然很壞心的說了句：「陳大哥，我最記得你，你是我以前的偶像喔！」

大家沉默了兩秒，那位「陳大哥」隨即拿起酒杯一口飲盡，然後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頓飯的結果是，男人們繼續留下來喝，女人和小孩們先回家。離開之前，我回頭看了看這座位於山上的別墅，想像著二十幾年前，那時的我連正眼都不敢看這位「陳大哥」。如今卻可以當眾對他表白，等著看他的反應。難怪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解藥，任何事情進入歲月的流轉，都會煙消雲散。不管是難過的，還是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