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魔女

小鏡是我以前一個非常好的朋友。雖然說是以前，其實現在還是來往中，只是不像以前那麼頻繁。

她長得非常有女人味，也很懂得打扮自己，做起手工藝，美的像是放在店裏的擺設。從窗簾到衣服，幾乎沒有難得倒她的。她吃的東西，不一定昂貴，但是她會放在美麗的碗盤裏，配上精緻的餐具，然後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嚐。
「我不喜歡趕。」她說，然後慢慢地做好每一件事。
她是一個很懂得生活的人，而我也相信，要品嚐生活中的情趣，的確是要慢慢來。

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典型的人：一個是慢工出細活，而我是個急驚風。我一直希望能改改這種毛躁的個性，而她似乎也很喜歡找我，於是我們兩家就有了常常見面的默契。

那時有個不成文的習慣是：我們去她家一次，下次就回請她們來我家。每次來我家，為了方便事後的清洗，我要不是用免洗餐具，不然就是可以放進洗碗機的普通陶瓷碗盤，連玻璃製品都很少。小朋友的則是幾年前在IKEA買的兒童餐具。底下是個人的塑料防熱墊，以便食物不小心灑出來，我用抹布一擦就成了。

到她家作客就不一樣了。如果吃西餐，燙金的餐巾布上面是配對成套的玻璃碗盤；如果吃的是東方料理，那就是上了漆的陶器碗盤，和木製的細長筷子、湯匙。筷子還放在各自的繡花袋裏，以便保持清潔美觀，而且那些高級餐具必須用手洗。不像我，客人一進門就把人趕上桌，屁股還沒把沙發坐熱，就請你移動尊臀到飯廳，咱們可以邊吃邊聊。她會先請大家到吧檯選自己喜歡的酒，然後拿出裝了炒花生、炸靑豆、辣椒小魚乾，和各類堅果的小碟子，很優雅的坐在吧台上聊天，等到聊了差不多，再請大家到飯廳，晚飯正式開始。

剛開始幾次我還覺得蠻新鮮，想想這樣慢慢來也不錯，但是每次開飯的時間都是九點以後，吃完飯總是超過午夜。雖然沒有宿醉，但是第二天起來總是有頭痛，精神不濟的困擾。每次來我們家，我總是為自己路邊攤式的服務抱歉。
「沒關係，我從小就習慣慢慢吃。」她掩嘴而笑。

有次在她家吃飯，我們談到中南美洲的男人來美國打工，然後把錢寄回家鄉的事。
「那些人沒受過什麼教育，腦筋不好，做的都是些勞力的工作。」她淺淺的喝了一口手中的紅酒說。
「他們憑勞力賺錢，挺好的啊！」我不解的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地說：「你不懂，他們外面都養了很多的情婦，那些錢都拿去給那些女人了。」
我更不解了，她怎麼會這麼有把握，於是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有情婦？」
「因為我懂西班牙文，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她帶點得意，笑笑地說。
我想起來她大學畢業後去歐洲留學，說過她的西班牙文是「正統的」，中南美洲的是「破碎的」。
「不管他們外面有沒有女人，他們憑勞力賺錢，不偷不搶，這點是值得尊敬的。」我覺得這是兩個沒有關聯的事。
這下氣氛僵了，兩個男主人接不上話，幫哪一邊都不對，於是拼命往杯子裡倒酒。
朋友馬上恢復了優雅的神情，再次拿起了她的酒杯，笑著說：「妳老公是日本人，聽說妳也學過日文幾年，說幾句來聽聽吧！」
她氣定神閒的等著。我只好硬著頭皮說了幾句破碎的寒暄話，她聽了以後格格的笑著，這話題才告一段落。

後來發現每次跟她吃完晚飯之後，我就有頭痛的後遺症，於是我開始推託晚上的邀約。
「你是不是不喜歡跟我吃飯？」她總是這麼說。
有時找不到藉口，逼不得已見面的時候，我發現頭痛的情形提早發作，飯還沒吃完就開始了。
「你不會有這種感覺嗎？」我有次忍不住問老公。
「不會啊！可能你太敏感了。」老公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最近我們受邀去她家吃飯，因為我們不是唯一的客人，所以這次我狠下心來找了很爛的藉口，我不能出席但是老公和小孩會去。那天晚上我在家優閒的吃著爆米花看完連續劇，泡了咖啡讀網路小說，一直到凌晨一點，他們都還沒回來。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的六點半起床，吃完了早飯，看完八卦新聞，差不多九點，聽到老公起床的聲音。
他臉色蒼白的走出房門，一屁股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可能昨天睡太晚，頭有點痛…」他揉著耳朵上方的腦門兩邊說。
「好玩嗎？聊到這麼晚，應該是很盡興吧？」我接著問。
「還可以，只是搞到十點才開飯，實在是太晚了。」老公皺著眉頭回答。
我知道這是小鏡的作風，所以也沒有太吃驚。問他們都聊了些什麼，老公說就是些家常話，還有最近的一次美東暴風雨造成的災害。我知道小鏡家前院的一棵大樹倒了下來，但是沒傷到人，也沒壓到房子車子，事後保險公司也很快就解決了。就在我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小鏡倒是提了兩次，她很不高興有一家鄰居，完好無傷，對她們家也不聞不問。
「當毎家都灰頭土臉的處理善後工作，只有那家鄰居一點事也沒有，還優哉游哉地割起草來。」
小鏡很不滿地接著說：「不過老天還是公平的，因為就在一個月前，他們家出了車禍，看來人還是不能高興太早啊！」
就在大家很驚訝小鏡會這麼說的時候，她又加了句：「我的祖母從小就通靈，很多人都來求她辦事呢！搞不好我也有這種法力噢！」她格格的笑著說。

聽說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一個客人說：「哈哈，那我可得小心別得罪你了，免得妳哪天拿小草人詛咒我。」

我想像小鏡拿著酒杯，慢慢啜著紅酒，那副慵懶迷人的神情，看著大家吃驚的表情，然後一口飲盡杯中的紅酒，再慢慢地起身，拖著搖曳的步伐對在場的客人們說：「請大家到飯廳吧！晚飯就要開始了。」

我忍不住想，那頓晚餐之後，一覺醒來，有多少人開始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