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

某次去商店買東西，結帳的時候，有三個收銀機開放，台後各站著一位小姐。一眼望去，三個看起來年紀都差不多，而三個櫃台都沒有人排隊，於是我走向一個臉帶笑容的收銀員去結帳。

大部分的人應該跟我的選擇一樣，會找個看起來面善的小姐，除非三個櫃台的結帳方法不一樣，例如：只收現金，或只收信用卡…。比較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有一位最年輕的小姐，五官也長得不差，但是不知怎麼的她看起來好像總是給誰受了氣，還是準備要給人氣受的樣子，光看著她的臉我就覺得受罪。

怎麼說呢？她總是皺著眉頭，這樣的肌肉吊著她的兩隻大眼睛，讓她看上去像是永遠的不耐煩。一旦鼻子以上的肌肉緊了，那鼻子以下其他的器官就像是聯合起來抗議似的，你要往上，那我就偏要往下。於是她兩頰的肌肉便用力向下扯，使得她嘴的左右兩邊，像是有兩根線，拼命的將她的嘴巴拉下去。有時不得已去她那台結帳時，我都低頭不去看她的臉，為的是一個人如果有那種臉相，她內心的不快樂一定超過那表情好幾倍，光站在旁邊我都可以感受到那種強大的能量。

有次大年初一，我們到紐約的一家日本神社祈福。那天廟裡除了準備茶點招待，還有書法時間，讓大家能寫下新年願望，張貼在院內的牆壁上，或是帶回家作紀念。在書法教室外排隊的，很多是盛裝打扮，穿著顏色鮮豔和服的小姐太太們。讓我特別留神的是有位太太，不僅她身上的和服是最華麗正式，連髮型、配件，都是配合穿和服的場合而設計。

她面帶微笑，像背後架著塊木板，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二分之一的前半部。那種坐姿其實是很不舒服的，因為你必須要把脊背拉直，收起小腹。她臉上的微笑，看起來就像身上的肌肉，僵直在表面，形成了一種嘴角彎成一個半圓弧度，而眼睛帶著緊張的神情。那就有點像是有人拿著相機對著你拍照，但是那照相的人一直沒有取好角度，不停地說：「再來一張！」、「再來一張！」…
而為了要長久保持一樣的笑容，那表情只能無奈的凍結在臉上。
她的五官其實是非常好看的，但它們只能存在臉上的各個角落，獨自美麗。

每個人都喜歡看賞心悅目的東西，雖然從娘胎帶出來的長相是老天爺給的，但是你完全可以改變後天的面容。儘管各種新開發的美容技術，可以化腐朽為神奇，但是任何高超的整形醫生，只能在你的臉上捏出一個塑料形狀，卻不能賦予那些化學器官任何生命。奇妙的是，那生命會隨著年紀的増長而突顯出來，逐漸的取代你天生，或者後天改變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