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小失大

家後院有個小泳池，當初買這間屋子的時候，大女兒只有一歲半，小女兒則將要臨盆。這個小泳池的確帶給她們好幾年愉快的夏天，直到這幾年我們回台灣，泳池呈現半荒廢的狀態。

不是說，房子沒人住會壞得快嗎？泳池也是一樣。幾年沒用，泳池裡的壁紙慢慢產生裂痕、抽水馬達不定時的啟動、四周的圍籬也長滿青苔。這些必要的工程不算，每年夏天維持這個比浴缸大一點的泳池，其實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還得天天清理掉入池子的落葉和昆蟲。有次女兒潛入池底，看見一隻死老鼠趴在角落，之後的一個禮拜她們都不肯下水。這幾年她們漸漸大了，對小泳池的興趣慢慢減少，於是藉著這次換新屋頂的機會，我請工人一併把泳池拆了帶走。

原來泳池座落的地方如今變成一塊光禿禿的空地，本來想在上面鋪水泥或是磁磚，後來找幾家公司估價，一個有良心又不想賺這筆小錢的工頭給了個建議：「太太，你要想省錢，又不是很喜歡在戶外活動，那鋪成草皮就好了，這是最經濟、最好照顧的方法。」

我回台灣的一個半月裡，老公正好忙於武術進階準備和網路課程，整個庭園雜草叢生，於是聯絡了家園藝公司，請他們先從清理庭院的小工程做起。

他們清理庭園開的價錢算是合理，三個工人做了兩個半天，就把院子裡的樹木修剪整齊、雜草拔的乾乾淨淨。只是兩天早上都會來按我門鈴，跟我要水喝。這沒有什麼，但我奇怪的是，他們從早跑到晚在外工作一天，做完了我這裡，接下來還會去別家做，難道每家都跟屋主要水喝嗎？

當時我沒想太多，看到清爽的庭院，很高興的就請他們做接下來的鋪草皮工程。

在簽約之前，我隨口問了句：「你們每次割草都收多少？」

那位工頭看了看，說：「35。」

「喔，好。我考慮看看。」我回答。

鋪草皮的前一天下午，三個工人忽然跑到院子裡，兩、三下就把我的庭園的草推的乾乾淨淨。我跑出來一看，那位工頭已經把割草機推到他的貨車後面，收拾傢伙了。

「咦，你們在做什麼？不是明天才來鋪草皮嗎？」我問。

那位工頭一副理所當然地說：「你不是答應了要我們割草嗎？」

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懂還是假裝，我說：「既然你已經割了，我會付你這次的錢。但是我要你做草皮，不要你割草。」

他聳聳肩，說了聲：「好，明天我們來鋪草皮。」

第二天早上，他和其他兩位工人開著載滿泥土及木削的貨車，十點半左右停在我家門口準備上工。

不到十一點半，他又來敲門：「你有什麼喝的嗎？」

我想他們又沒有帶水，於是乾脆跑到超級市場，買了一桶礦泉水，外帶一盒甜甜圈。

下午一點左右，那位工頭又來敲門，笑嘻嘻的問：「你可以幫我們買午餐嗎？」

這下我有點傻眼了，回他：「我沒有想到還要幫你們準備午餐。。。。」

他口氣馬上變了：「喔，沒問題，我們自己會搞定。」

這時我才知道，要水喝就是一個暗示，想想，「我們連水都跟你要了，怎麼會帶自己的午餐呢？」

幸好這個工程一天半就做完了，他們離開之前，我很明確地說：「謝謝你們，接下來我們自己會整理，我沒跟你聯絡之前就不需要來。」

其實他們做的工不錯，我也了解他們賺的是辛苦勞力錢，但是我不喜歡的是這種有點近乎狡猾的先斬後奏，及一步步的得寸進尺。就我經驗來說，一般的工人都不會打擾屋主，如果上工時間超過半天，我通常會在下午買咖啡和甜點給工人，雖然不多，但是給的人甘願，下次就有合作的機會。

這讓我想起媽媽有次去買水果，她給了那位攤販一千元，結果攤販當成五百元找錢給她。她當時沒有確認找錢拿了就走，到下一攤要買蔬菜的時候，才發現找錢少了五百元。媽媽有個習慣，每天身上都帶一千元去運動，然後去菜市場買菜、早餐和報紙，數十年來不變。那天才到第二攤就發現少了五百元，想起應該是在第一攤的時候就弄錯了。

後來她回到那個水果攤問，剛剛是不是少找錢給她，那攤主回答：「我們銀貨兩訖，而且妳應該當場點收的。」

他說的沒錯，所以媽媽也只有當作是掉了這五百元。

但是這攤主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這十幾分鐘裡面，我是有收到一張一千元，但是怎麼證明這張就是你的？」

這件事發生在我和姊姊回台灣的前一個月。我和姐姐有個習慣，就是把水果當正餐、零食、消夜吃，外加我女兒們對台灣獨特水果的喜愛，我們算過，兩個禮拜下來我們買了上萬元的水果。在台灣的七個禮拜，我們花了幾乎五萬元在同一個攤位上，就離之前那位不到二十步之遙。

大方與否是個性，改變個性不是容易做到的；不占人便宜是一種德性，對某些人來說，也許比他的個性，還來得根深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