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的女兒

阿貝的家是個謎。他家總共只有三個人，他爸爸、他姑姑，和阿貝。三個人住在小鎮上最大的花園洋房裡：大門口對著馬路，門還是雕花鐵門。四十年前那個地方，每家都是矮板的木頭房子，連牆壁都是連在一起，門一律是木頭，再用油漆漆成紅白相間的條紋。阿貝的家在這片破落戶中，尤其引人注目。


沒有人知道阿貝家的底細，倒不是阿貝家的人不好相處，相反的，他們家三個人太好相處了。他們只要看到有鄰居出現，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馬上熱情的湊上去，扯住你的手臂就往他們家的花園洋房裡攢。

 即使附近的鄰居對他們懷有高度的好奇心，但是沒有一個人敢主動靠近他們，因為沒有人忍受得了他們身上的體味。

「他們到底有沒有洗過澡？」許多女人總是憋著氣經過他們身旁，然後私下討論。
 
從他們口齒不清、斷斷續續的話拼湊出來的是：阿貝的爺爺是蔣介石手下的將軍，將軍爺爺跑出來的時候，只帶了兒子、孫子，和他的女兒出來。到了台灣他找了這麼一間洋房，準備住下的時候，又被蔣介石招了回去，後來就沒有人再見到將軍本人。

 雖然花園洋房的主人不在，倒也不妨礙主人的後代在裡面繼續生活，畢竟三個都是成年人，吃喝拉撒自己可以處理，但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一家三口都是痴痴呆呆的，連身形、說話笑容都是一個樣。有人說他們是世世代代近親結婚的關係，所以生出來的才都變成這個樣。但是沒有人能證實這傳聞的真假，他們張嘴的時侯，吐出的氣比說出來的話還完整，你又怎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他們的繁殖關係？

 
阿貝大概是三個人裡面長得最不嚇人的，可能因為年紀輕，又笑的最多，於是附近幾個膽子大一點的孩子，有時候會群起尋他開心，或是要他請客，他也總是笑嘻嘻地從褲子裡掏出幾張紙鈔，那些孩子搶了他的錢就溜走，下次阿貝看到他們，又傻笑地向他們靠近。

後來人們也漸漸相信，他們可能真是將軍後代，不然從沒看到他們三人出去工作，但是卻不愁吃穿，還過得相當優渥。有次住巷底的秦太太下班回來，被站在大門口，阿貝的姑姑攔住，堅持要給秦太太看她的珠寶。

 
「喝！你們沒看到她那一抽屜的金條！她要不是碰到個老實人，那些金條現在還會在她房裡嗎？」秦太太得意地說，畢竟她是唯一進到阿貝家裏，離那些傳聞最近的證人。

 
後來阿貝姑姑每到下午，就坐在大門口，看著過往的行人，尤其當男人經過的時候，她就會露出一排黑灰的牙齒，對著那些男人吃吃笑。

 「小心點，那女人要犯花癡了。」附近的太太們開始互相警告著她們的先生和兒子。

 有天那群念國中的男孩放學回來，嘴饞要買零食，想起他們的白痴金主阿貝，於是差遣瘦小的阿弟去按阿貝家的門鈴。阿弟墊起腳按了三次，出來開門的是阿貝姑姑。

 「阿貝在家嗎？」阿弟別過頭去，特意避開阿貝姑姑咧嘴而笑，從那張口裡散發出的氣味。

 
阿貝姑姑上上下下看著阿弟，發現在她眼前的男孩是多麼年輕而俊美，那是一個完全不同於她家裡，那兩個體型龐大，鬍渣和頭髮長到一起的物種。他青澀的臉蛋和細瘦的四肢，像是從另一個國度來的天使，乾淨而清爽。她雖然頭腦痴傻，女人的本能卻是正常的，而她的痴傻在這種時候便順當的成為她慾望的推手，大膽而直接，兩手自然的就往阿弟的褲襠上抓，好像在那層布下面躲著一隻可愛的兔子，她要把那隻寵物抓住，好好的疼愛一番。
 
那天下午的情形很是狼狽，聽說在門口的男孩們被阿弟的叫聲嚇得一哄而散，以為阿貝家的三個人發瘋，拿了刀砍阿弟。後來阿弟哭哭啼啼地衝出來，晚上阿弟的媽媽叫了警察去敲門，一開門看到的是個一頭亂髮的女人，對著一群人笑著說：「你們要進來看我的珠寶嗎？」

 
從此沒有人再去敲阿貝家的門，佔阿貝的便宜。但是每天下午阿貝的姑姑都會坐在門口，看著路過的行人，笑著問他們：「要不要進來看我的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