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日記

昨天放學回來，兩個女兒像往常一樣坐在餐桌前吃點心、看圖書館借回來的書。我在客廳打電腦，聽到她們兩又為了誰的手不小心撞到對方而起爭執。

這在有孩子的家是家常便飯，我還沒有聽過誰家的兄弟姊妹沒有打過架、拌過嘴的。大部分的時間她們兩打完後，自然會講和，但是她們愈吵愈大聲，那尖銳的對罵，讓我脾氣也一塊上來。
「妳們兩個都進房間，到五點以前不准出來！」我轉過頭去對她們說。那時是三點五十分，想想，一個小時夠他們把功課寫完了。到了大約五點鐘，姊姊首先打開門，跑到妹妹的房間，問她要不要一起到樓下玩。
「好啊！」妹妹高興得連房間的燈都沒關，兩姊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跑下樓。
眼見外面的天色暗了，我走到她們的房間，把窗簾拉下來。正當我要走出小女兒的房間時，看到她桌上放著一本打開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那本子看起來像是她的學校作業，我忽然想起老師說過小女兒的文筆很好，我應該多看看，給點鼓勵。於是我拉開她的小椅子，坐下來看她到底寫得如何。開頭的第一句就是：「我恨死了我媽媽…」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著往下看，後面的幾句是關於我如何的霸道、不公平、假裝，然後又加了句：「她真是個令人生厭的母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媽？」
我闔上筆記本，封面寫的是：「日記本— 私有財產，嚴禁偷看！」

我沒有繼續看下去，也沒有往前翻她前幾天寫了什麼，但是我心情很明顯地受到影響。在吃晚飯的時候，我比平常沉默，她們兩個像平時一樣，笑嘻嘻的討論今天學校發生的事。
「媽媽妳有沒有在聽啊？」大女兒好像說了個笑話，看我沒有反應，很奇怪的問我。
「妳們繼續吃，我先回房間了。」把餐盤放進洗碗槽，我走進房間關上門。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在日記裡罵過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受到懲罰以後；也聽過很多父母發現孩子在日記裡，詛咒自己爸媽的字眼。儘管我當時寫的都是氣話，也了解小孩的話不能當真，當然更不能明白地問女兒：「你寫那話是什麼意思？我虧待了妳嗎？」
當我聽到別的爸媽難過的抱怨時，還很灑脫的說：「別跟小孩子計較。」
但是看到女兒這樣說自己，才知道理智和情感是兩回事。

後來我出來洗完碗，坐在客廳的沙發看書時，小女兒忽然問了句：「媽媽，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我忍著不去想日記上的話，對她說：「沒有啊！」
難怪很多有經驗的爸媽都說，不要去偷看孩子的日記，尊重隱私權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除非你有把握不會受到那話的影響，或者你對自己的成熟度，有很大的信心。

早上她們上學後，我走進她們的房間拉開窗簾，看到小女兒的那本藍色日記，跟日文功課一起擺在桌上。看著那充滿稚氣的字跡：「日記本— 私有財產，嚴禁偷看！」
想起昨天晚上，當我念著她的日記時，一下子竟然變成了一個九歲的小女孩，跟她計較起裡面的內容。心裏想：「下次當她們又吵架的時候，也許我該把我自己關在房間，在日記上寫下我的抱怨，然後放在她們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想到這裡，我滿足的笑笑，走出女兒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