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姨媽

自從進入青春期，初潮開始以來，我每個月都承受下腹撕裂的疼痛。聽過媽媽那一輩的人說：「生了孩子以後就好了。」


然後媽媽們談起她們生產那些痛不欲生的經驗，我那時想，像我這麼怕痛的人，搞不好捱不過生產那一關。現在小孩也生下來，我也安全熬過生產的難關，手指頭數一數，馬上就要停經了，想想我的大姨媽歲月總算要結束，今後再也不用忍受每個月那兩個禮拜的不便。

說起我的大姨媽，我懷疑她真的有感應。怎麼說呢？只要碰到重要的日子、任何大考、出國、比賽，她一定當天準時出現，簡直比我的親生父母還熱情。記得高中聯考那一年，那次我的經期遲遲沒來，後來超過一個禮拜，我還鬆了口氣，心想可能是太緊張導致經期錯亂，我只希望讓我平安度過這兩天的大考，結果就在第一天，數學考到一半，忽然感覺下面一陣濕熱，伴隨著那熟悉的下腹拉扯的疼痛。我心裡想：「不會吧？」

結果簡直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我那天跟同學借了外套蓋住下半身，才有辦法離開教室。後來碰到無數次的重要場合，我的大姨媽都很捧場的參加，久了我也習慣她的不定時出現。

過去幾年，她似乎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從每個月五天，逗留到十天、兩個禮拜、三個禮拜，最長的一次是三個月！我一直奇怪哪來那麼多的血可以流，我的家庭醫生、婦科醫生都堅決的認定我必定嚴重的貧血，但是檢驗的結果卻是正常？！

我再怎麼有耐性，也受不了這種答答滴的日子，於是決定今年開春來跟她做個了結。最大的原因是今年換了一位婦科醫生，她一聽我說，這樣的日子已經好幾年，幾乎是破口大罵：「你為什麼拖了這麼久！？」

「我。。。我都有做檢查。。。，醫生說一切正常啊！」我囁嚅的回答。

女醫生拿起筆來在我的病歷表飛速的寫，然後很堅定地說：「我要好好地修理你！」（I am going to fix you this time！）天啊！怎麼這句英文跟中文有異曲同工之妙。

兩個禮拜之後，女醫生非常果決的幫我訂下手術的日子，要我當天準時出現。

動手術這種事，除非萬不得已，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能免則免，這兩個禮拜中我問了不少女友、醫生，得到的答案也各有不同。雖然手術的結果不能保證，今後的經期能否正常，至少降低將來病變的機率，這是女醫生的建議。想想也對，反正最壞的結果頂多是手術後幾天的不便。奇怪的是，我的下腹在手術前一天開始緊縮，痠到我沒有辦法站。

「妳已經知道了嗎？」我揉著肚子想。

雖說是小手術，事前的準備也花了一個多小時：在候診室裡做了健康問卷和基本的檢查、葡萄糖注射，到手術開始，護士把我領到手術房，麻醉師和護士已經在裡面等著。手術室裡非常冷，我進去後直打哆嗦，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冷，幸好手術檯上鋪著溫熱的墊子。一躺下去，氧氣罩馬上蓋住我大半張臉。護士要我深呼吸，我吸了幾口，聽到麻醉師問我：「你的心跳一直都很低嗎？」

我點點頭。後來醫生進來，聽見女醫生以她一貫的高分貝音量喊：「怎麼心跳只有三十八？！」

麻醉師回答：「病人說她的心跳一直很低。」

「這也太低了！要注射＊＊＊＊和＊＊＊＊」女醫生說了兩種藥名。

我那時應該是緊張的，為何心跳會低到四十以下？其實那時我有種心跳要停了的感覺，只記得那時有個聲音：「就這樣走了也不錯，你會怕嗎？」

我的回答是：「怕也沒有用，要帶就帶走吧！」

我閉上眼睛，把命運交出去。再次睜開眼睛，是一個小時以後在恢復室被護士搖醒。

這次的手術讓我回家睡了一整天，可能是麻醉的關係，頭痛的讓我昏昏沉沉，但是原先預期的疼痛倒沒有出現。

我後來想，如果那時就這樣醒不過來，會有什麼遺憾？對兩個女兒來說，年輕人會恢復的快些，幾年後可能也就好了；老公外表還保持得相當不錯，算是優質熟男，再找一個伴侶不會太難；唯一會擔心的是我的老爸老媽，讓他們傷心是我的不孝，其他的沒有可以留戀了。


人的命其實很脆弱，強的是人類不服輸的個性。如果我們有幸在生與死之間走一遭，就會知道，在命運之神面前，無論你願不願意，一切都得放下，無關乎你未完成的事業、幼小或年老的家人，或是你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