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

當女兒還很小的時候，我常帶她們去圖書館說故事時間，因為參加的孩子年齡差不多，又住在同一區，有時小孩沒有玩在一起，大人卻交起朋友了。


記得有一個媽媽帶著她的女兒和兒子來借書，因為她的孩子年紀大了些，所以她讓孩子在館裡自己跑，她則是坐下來跟我們聊天。她有次提起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婆婆，每次出門前都要把自己的房門鎖上，而且絕不幫她帶孫子，無論是什麼緊急狀況。每次她婆婆從中國城打完牌回來，只帶兒子喜歡的菜，把媳婦當隱形人，甚至連孫子孫女都冷漠如外人。聽起來婆媳關係不大好，後來她的小姑離婚了，搬過來跟他們一起住，原本就不喜歡她的婆婆，現在多了一個幫腔的，自己只好盡量躲著婆婆小姑，避免讓她們找碴。問她先生有沒有從中協調，她說老公基本上不太敢違抗自己的媽媽。

過了一陣子，看到她的丈夫出現在圖書館陪著孩子打電腦，我以為丈夫想通了，終於知道老婆的好，又過了一陣子，再次出現的時候，聽到的是她丈夫癌症過世的噩耗，而且她的婆婆把另一個大女兒也接過來，兩個姑姑加上一個婆婆，把她和兩個小孩趕出家門。那是她離開新澤西之前最後一次見到面，後來聽說她和孩子搬去喬治亞州，好像她的娘家在那裏。

每次去圖書館，開車都會經過她以前的家，我總是特別留意，希望看到住在裡面的母女是什麼樣子，能狠心到把孤兒寡母掃地出門，而且是自己的孫子孫女。很可惜沒有一次看到裡面的人出來，倒是注意到，有一個窗戶裡面，擺滿了各種菩薩佛像。

我有個疑問，如果真有神佛，什麼樣的神佛會保佑這樣的母女？女作家楊絳在她的書「走到人生邊上」寫了這麼一段：她爸爸非常開明，在蘇州的新屋落成，一般家庭都會有接灶君菩薩的儀式。（好像是放些甜食請灶神吃，以便灶神上天報告的時候，說說這家人的好話。）楊絳的爸爸不做這樣的儀式，他的理由是這樣的灶神等於是「打小報告」的小人，吃了人家糖果就說這家人的好話，這種神，送走了正好，還接回來幹嗎？底下的佣人聽了都很害怕，但是老爺的話不敢不聽，所以沒有人敢接灶神。他們家幾十年來都很平安。

很佩服他老人家這種見解，我這幾十年來，大大小小的錯事做了不少，說的出口的還算小錯，真正羞於啟齒的那些大錯，要多上好幾倍。以前年輕看了些哲學佛學神學的書，想著如果信仰虔誠，總會感動一、兩位神來庇佑我吧？後來看了些鼓勵「心想就能事成」、「願力造就勢力」、「信念帶動磁場」，中外名人的自身經驗，一天到晚想著錢潮進來吧！財神爺來我家吧！現在老公和我還是辛苦的打工仔。

有沒有神呢？我相信是有的，但不是那些吃了我們的供品、香灰，聽了些經文咒語而來的無名遊靈；我非常贊同楊絳父親的觀點，也萬幸在我利慾薰心的時候，沒有莫名從天而降的神佑：靠著禱告或是意念而交的好運，究竟是上天的眷顧，還是魔鬼的試煉？

朋友的婆婆和小姑，如果真想通了，應該趕緊把窗台上的神像撤掉，不然在她們的心念和行為引導下，招來的是哪方神祇？

我相信「念力帶動磁場」、「願力牽動宇宙動力」之類的論調：因為我們本身是什麼，召喚來的就是什麼，無關供養的頻率，或是經文的讀寫抄誦。物以類聚，自然法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