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的生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跟朋友聚會的話題，從寒、暑假去那過，變成了那個養老院設備好、哪個養身村環境佳。


這大概是我們這些中年「三明治族」–上有父母，下有兒女，遭遇身邊的人生老病死之後，感覺人生辛辛苦苦的活了一輩子，將來的健康狀況不由得人掌握，起碼在我們精神狀態還清醒的時候，為自己選一個舒適方便的地方，好好享受人生最後一段的時光。

爸爸有時耍脾氣，總說要去哪個養老院，不想再跟我們住。姪女要是在場，會跑過來摟著阿公，甜甜的說：「阿公不要去養老院啦！」

爸爸按耐著欣喜的表情，再加上一句：「反正你們都不喜歡我！」

姪女這時會抱緊阿公說：「哪有？！你不要走啦！」

然後爸爸就滿意的起身到門口的花園散步。

有次爸爸又提起養老院的事，那次我很認真的聽他說，然後問地點、押金、月費、附近的設施，最後我說：「也許我應該現在開始排隊登記了。」

看到爸爸臉色一變，我趕緊解釋：「是幫我自己找。」

這不是玩笑話，公公退休後一個人住，有次在浴室滑倒，送到醫院住了三個月。期間老公去拜訪附近的養老院，希望起碼找到個有人打掃居住環境，料理三餐的機構，問到的結果是：私人養老院貴到近乎天價；公立養老院則是客滿；等候名單已經排到三年以後了。尤其社會高齡化越來越明顯，將來等待的時間只有更長。

據我觀察的結果，要是老人家有自理能力、身體健康，附近也有常走動的親戚朋友，倒是沒有必要住養老院；住養老院的目的是有人幫忙打理生活基本要求、增加與人互動機會。當然這與每個人的個性也有很大的關係。

爸爸一位從大陸一起出來的朋友蘇爺爺，現在已經九十多歲，獨身了一輩子，除了耳朵重了些、牙齒鬆動了點，吃飯走路都沒有問題，也有足夠的積蓄。這位蘇爺爺怎樣都不願意去養老院，他的脾氣非常硬，住的是國家分配的榮民宿舍。倒不是捨不得花錢買房，因為孤家寡人一個，他已經立好遺囑，將來的錢全部捐到孤兒院。

對他來說，省下不必要的開銷，就能多造福無父無母的孩子，即使他跟隔壁單位的老榮民，吵到幾年見面都不打招呼了：因為那個鄰居幾年前娶了太太。按照規定，結了婚的榮民要搬離這個單身宿舍，他看不慣這個鄰居佔著單位不走，還把妻子帶進來。

由於都是同一批來台的流亡學生，爸爸也認識這個鄰居，兩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吵到臉紅脖子粗。蘇爺爺常常指著鄰居的鼻子罵：「你有沒有羞恥心？」

後來那鄰居請爸爸做和事佬，爸爸勸蘇爺爺：「年輕的時候還有話說，大家等著分房舍，現在這個宿舍的榮民差不多都死光了，一個人住三個單位還太空哩，你那麼計較幹嘛！」

蘇爺爺義正嚴詞的回答：「這是原則問題！」

我想要是蘇爺爺真的搬進了養老院，可能也看不慣同一個中心的老人，其他的生活習慣而起摩擦。

我考慮到自己平日一個人在家，喜歡把音樂調的大聲，到老耳朵重了，只有調到更大聲。光就這點，可能就不適合住養老院。

無法想像在我享受音樂的同時，有個人用力捶打我的門，指著我的鼻子說：「音樂開的那麼大聲，你倒是有沒有羞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