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偉人

上個禮拜去參加新澤西中文學校校長會議，由於校長不想一個人去，所以找我和另一位老師作陪，路上有人說話，比較不無聊。


開會時間是晚上六點半，到了會場，主任請大家先用餐，吃飽喝足後再討論事情。我拿了兩個壽司、三朵花椰菜外加幾條雞胸肉，和一小坨白飯，不到五分鐘就吃完了。大部分人都還在吃，於是我無聊四處看看，忽然發現左前方有一位高大的白種男人，正彆扭的握住手上的兩根筷子，想辦法讓那兩隻木條向中間靠攏，以便夾起盤子裡，那塊又黑又油，看不出是什麼食材的肉團。

看他拿筷子的方法，可以猜到他平時大概很少吃中國菜，我好奇的想：一個白種男人、不諳我們最重要的文化之一（不是有人說，中國人唯一不吃四隻腳的只有桌椅嗎？），怎麼會出現在中文學校的校長會議？難道他只是不喜歡中國菜，但是精通中文嗎？

這也有可能，有些人注重精神、心靈或智慧的成長，遠超過物質、慾望的享受。但是看他吃中餐的樣子，我有個感覺：他不懂中文。

果不其然，會議開始用中文進行， 那位白種男人就一副莫宰羊的表情。由於他是校長之一，很多重要事項必須由他轉達給他的學校，所以會議主持人幫他進行重點式的翻譯。校長們領完獎狀、暑假活動介紹完之後，主任問校長們，對於僑委會補助的教科書有什麼意見。

每位校長開始輪流發言，發現所有學校都有兩種課程：一種是針對傳統中文家庭，希望孩子從台灣的ㄅㄆㄇㄈ注音開始學起；另一種是家裡不說中文，漢語拼音為主的課程。由於僑委會補助的教材愈來愈少，於是經濟拮据的學校，通常補助什麼就用什麼，而這些教材是台灣老師編列的，所以以注音為基礎的教材還不錯，問題最多的都是漢語拼音的教材。

等到那位白人站起來，用英文介紹他們學校目前的教材，他說跟其他學校一樣，傳統班也用。。。。

我聽到這裡，不記得他後面說了什麼，只知道他們學校也有傳統班：那表示有中文非常流利的家長，帶著他們的孩子，每個禮拜上幾個小時以傳統注音中文為主的家庭。

為什麼這個學校的校長卻是個不懂中文的白種男人？

我可以想像，在學期末（或是學期開始了），東方臉孔的家長有的推、有的躲、有的逃，高竿的就說願意當個顧問，可以給點寶貴意見，再也看不下去的白種男人，只好出來自願當一個外語校長，跟著我們這些黃面孔，坐了四個小時的鴨子聽雷會議。

這兩年來，我發現一個現象，就是征服別人容易，征服自己最難，至少我還沒看到一個。要求都是對別人的：怎麼不去問某某？誰怎麼不去做？別人永遠比自己有時間有閒，因為自己有家庭事業身體要顧。包括我自己，要找藉口還怕找不到嗎？說穿了就是兩個字：「不想」。

老公聽完了說：「那就是他在那裏的原因。」

「如果今天有人因為看到他，而跟你生起一樣的想法，願意檢討自己，他在那裏的意義就達到了。」他接著說。


一個偉人通常就在你我之間。而他們偉大之處，就是他們做的是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但卻是我們怎樣也做不了的。

一個平凡的人，是表面上的偉人，卻把別人推出去做神佛。

一個偉大的人，做別人不要做的事，私底下，他就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