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dak Moment

女兒五歲那年的夏天，我們去上海做了趟雖短，但是充實的旅行。玩到水族館的時候，看到有一個爸爸，拿著相機到處捕捉女兒興奮的表情。


這本來應該是個很溫馨的畫面，如果那父親是在一旁，默默地拍下女兒的一舉一動。問題是，當女兒正沉迷在玻璃箱裡，熱帶魚身上那鬼斧神工的顏色時，他硬要女兒轉過身來，擺出快樂的表情，好讓他拍下美麗的照片。剛開始幾次，女兒還願意配合，後來她終於不耐煩，不願意再拍照了，但是爸爸還意猶未盡地，要求她擺出各種手勢。女兒的表情從木然變成僵硬，最後幾乎是哭喪著臉，在爸爸的罵罵咧咧聲中，完成模特兒的任務。我可以理解那女孩的心態，因為她只是想單純地欣賞水箱裡的魚，卻一再被打擾。不知道當他看到沖洗出來的相片上，板著臉的女兒時，那可憐的孩子，會不會又討來一頓罵。

我很佩服有些人，無時不刻的在拍照。我想他們真的享受那樂趣，因為每到一個地方、做任何事，就拿出相機或手機，喀嚓喀嚓個不停，換做我，是沒有那個耐性的。但是不可否認，有很多珍貴畫面就是這樣被捕捉到，很多回憶也是保存在這些相片裡的。爸媽有次為了哪一年，到底有沒有來美國起了爭執。
「我還沒有老糊塗到那個地步，跟妳說我們沒有去就是沒有去！」爸爸不耐煩地給了媽媽一個白眼。
「我確定有，在這方面，我的記憶比你清楚！」媽媽不甘示弱地回答。
「妳這個人就是嘴硬！」如同往常一樣，爸爸以這句做對話的結尾。
後來那件事，由我們全家三代，坐在蘋果園裡的一張相片，做了公平的裁判。

有時候看到以前的照片，無論是甜蜜、還是不甚唏噓，我還是很感謝那拍照的人，連同留在相片裡的回憶。但是東西珍貴的地方就在它數量的少，而不是一堆，後來自己也說不出的地點、年代，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人。美好的時光當然值得拍下，但是多年後，讓你還有那盪氣迴腸的震撼，可能只有幾百張裡，最自然而真實的那一、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