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撒嬌

每回跟媽媽上街，她總是抱怨腳不能走太久，必須要我們給她找個位子坐。如果在捷運站，必須上下樓的時候，她就要我們陪她搭升降梯。有次尖峰時間，我們被人潮沖散了，當我還擠在人群中，動彈不得的時候，只見她三步併兩步的跑到電梯口，輕輕鬆鬆的搭上電梯，揚長而去。

後來我仔細觀察，只要我們在場，她就特別容易腳酸。這次去澳門，因為我們住不同客房，於是爸爸給了她一張房卡，以便她可以自由進出。「唉呦，我記不住啦！別給我卡片！」她邊化妝邊說。就這樣，她進出都要有人來帶，因為記不住門號。有次我帶媽媽到房門口，把卡片給她。「我不會用這種卡片啦！你幫我開。」她甚至不肯伸手出來。剛開始我有點擔心，是不是她的腦力退化了，後來發現當她要買名產給朋友時，十幾份名單算得清清楚楚，誰漏買了，她都有辦法立刻補上。看到要去的店，就身手矯捷的穿過人群，逛到店裡的每件東西都看完。

只要跟爸爸聊天，他總是三句離不開：「人老嘍，精神就差，眼睛也不行，記憶力也減退了…」但是在澳門的時候，他可以坐在牌桌前六、七個小時不動，回房間的時候，眼睛還閃閃發亮。我們去逛街，跟他約三個小時以後，在房間碰面。「三個小時哪夠？你們去逛你們的，別管我！」他又加了一句：「打牌要集中精神的，要我一邊看時間，一邊打牌怎麼行？」在澳門，他的體力就像年輕小伙子。一回到家，就又開始唉聲嘆氣的說，身體哪個地方退化了。

幾個禮拜下來，我有時受不了他們一天到晚，說的都是消極喪氣的話。「你可不可以正面一點？不要一天到晚都在想這些。」當我忍不住說幾句，他們就會安靜下來，不知道在生悶氣，還是傷心，久久不說話。「妳不懂啦！妳老了就知道！」爸爸有時會用這招，不然就是：「幫我找個老人院吧！我不想拖累你們。」只要孫女們大叫：「阿公，不要啦！你不可以去住老人院！」他會接著說：「你們不是討厭我嗎？」剩下阿公和孫女在客廳，一來一往的對話，一樣的台詞，天天上演。這時我很慶幸有小朋友在場，因為我沒辦法，每次跟他們演出同樣的連續劇。

常常聽說，人老了就變得像小孩。以前還不知道，只覺得爸媽怎麼變了一個樣，後來發現，身體的退化，讓他們沒有安全感，但是礙於面子，使他們拉不下臉來告訴我們，於是用生氣，或自暴自棄的口氣，引起身邊人的擔心和注意。

以我的觀察，他們沒有那麼脆弱，起碼在沒人看到時候，媽媽還是健步如飛，在牌桌上，爸爸還是生龍活虎。至於兒女在場的時候，那變了一個樣的爸媽，及每兩天就上演的戲碼，讓我不禁懷疑，也許他們樂在其中？也有可能像爸爸說的：「妳不懂啦！等妳老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