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四)

每次去高雄，我們都住二舅的家。舅舅家的房子是棟四層樓的透天厝，一樓是舅舅的中醫診所。一進門，左邊是聽診室和小藥房，右邊則釘了一排座位，當作病人等候區。沒有病人的時候，鄰居會坐在那兒聊天。一樓走到底是廚房和一間小廁所。進入廚房前的左邊，有一排通往二樓的樓梯，舅媽有時候會把家裡養的土狗栓在樓梯間。


上了二樓，才是真正的住家。首先看到的是客廳，再往裡面是舅舅的臥房。我和姐姐很喜歡舅媽放在梳妝台上的明星花露水，那有點華麗又不是太刺鼻的味道，對小女生來說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客廳的另一邊是一套完整的衛浴設備，再進去是個小陽台，每天舅媽洗完衣服就往這兒掛。三樓其實就只有一間阿嬤的臥房，裡面是有點像日式的大通鋪，只是沒有榻榻米，而是用木板釘成的平台。四樓是表哥們的書房兼臥室。


那年夏天，大姨又帶著小林表哥來找媽媽。我和姐姐本來跟表妹在阿嬤的房間玩，忽然聽到一樓媽媽喊了一聲：「大姨來嘍，下來打招呼！」我們三個女生馬上把房門鎖住，壓低了聲音說：「嘘！別出聲，他找不著我們就會走了！」那個他，指的是小林。果然，聽到小林上到二樓的客廳，大聲的喊：「表妹！表妹！」接著跑上三樓，看房門關著，就用力地拍打著門：「表妹！表妹！」他仍不放棄地喊著。我們覺得興奮又刺激，躲在被窩裡笑得出汗。聽著他上上下下地跑，我們竟有一種快感。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放棄了。「表妹不在。」他的聲音愈來愈遠。我們這才從被窩裡竄出來，可是仍不敢太大聲，怕在一樓的他聽到我們。那時候下午常常有小販推著車，上面放著大鋁鍋，裡面裝著剛煮好的甜不辣，白蘿蔔，炸豆腐和猪血糕。我們總是拿自家的碗去裝，然後站在小販旁邊吃起來。有時候老闆會多給一點那紅紅甜甜的醬汁和香菜。吃到滿頭大汗還不夠，最後還要來一碗鋁鍋裡的熱湯，這頓點心才算結束。那幾乎已經成了我們的習慣。「賣歐練喔！」聽到小販的叫賣聲，我們三個一股腦地丟下手中的玩具，要去一樓廚房拿碗。房門一打開，我們爭先恐後地衝下樓，看到大姨正坐在二樓的客廳，不發一語地看著我們，臉上掛著那慵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