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女兒上國中後，交了幾個新朋友。有些是從同一個小學升上來，有的是另一個小學來的. 女兒天生個性溫和，誰都不會拒絕。所以她的朋友通常性情都比較獨特.



 這些女孩中，有的霸道，有的自私。她們甚至不大喜歡彼此，也試圖往別的朋友圈發展，可是這年紀的女孩是很喜歡搞小圈圈的。你若是一開始不在她們的團體裡，之後要再加入就難了。所以她們別的團體也進不去，就又各自回來。其中有一個女孩，她是別的小學來的，個性似乎非常溫和，而且常常帶東西來學校分同學。每天女兒的便當都有那同學給她的零食. 有時是一塊巧克力，有時是洋芋片，或是幾顆糖果。這樣的女孩應該很容易交到朋友，而且跟我女兒不同班，所以我很好奇她怎麼會特別每天跑來找我女兒. 有天吃晚飯，我問她: "安琪拉不是在別班嗎？她怎麼不跟她們班同學一起吃午飯?＂
"我也不知道, 她就跑來跟我一起坐啊!＂女兒頭也不抬,低頭邊吃飯邊看書。 "妳們怎麼認識的?＂我又問。
"我在走廊上看到她,  跟她打招呼, 第二天她就跑來跟我一起吃午飯了." 女兒繼續看著她的書. 之後, 我又陸續看到女兒帶回來不同的食物, 而且愈來愈多.
"又是安琪拉給妳的嗎?" 有天打開便當盒, 看到兩條巧克力, 四, 五顆糖果, 和一包洋芋片.
"是啊, 她帶了好多東西來學校." 女兒回答.
" 她沒給別的同學嗎? " 我覺得奇怪, 以女兒拿到的份量, 那她不是要扛一箱零食到學校?
" 沒有人要拿啊!" 女兒說. 我更不解了. 這年齡的女孩都愛吃愛玩, 很少會拒絕同學帶來的零食.
" 我也不知道耶, 她們班同學好像不大喜歡她. " 女兒聳聳肩的說.
"我聽說有一次她要求加入她們班女生的一個團體, 那些同學說她們已經滿了, 但是當著安琪拉的面, 她們讓另外一個女生加入了. " 女兒繼續說. " 安琪拉難過得在全班面前哭了. 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排擠她." 聽起來這個學校也有霸凌的問題.


幾天前, 女兒新裝了牙套. 那天晚上她很不習慣, 再加上功課沒有做完, 以至於第二天到學校, 才發現那天是音樂會表演, 而她沒有穿白色的襯衫. 因為國中的音樂會表演分早上和晚上兩場. 早上是表演給校內同學看, 晚上才是給家長看的. 我只記得晚上有一場, 根本忘記早上也有一場. 我送她上課後就去運動, 再去買菜. 回到家才聽到女兒在答錄機的留言.
" 媽媽, 妳可不可以帶白色襯衫來學校? 我今天有音樂表演." 我聽得出濃濃的鼻音. 看看時間, 是兩個半小時前的留言. 趕到學校時, 果然, 表演已經結束了. 我想想, 還是決定去教室找她, 安慰安慰她也好. 走到她教室, 看到她正在跟同學聊天, 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
" 咦, 妳不是要我帶白襯衫來嗎?" 我滿臉狐疑.
" 這是安琪拉借我的啦! ." 女兒笑著說.
"喔! 她在那兒? 讓我跟她說謝謝!" 我鬆了一口氣.
"不用啦, 妳今天晚上就會看見她了!" 女兒跑進教室準備上課.


到了晚上, 女兒的部分表演完了. 她跑到觀眾席跟我們一起看.
" 接下來就是安琪拉她們的表演了." 女兒說. 我看到一群女孩陸續從後台走出來, 站上四層階梯式的表演台.
" 第三排最左邊的那個就是安琪拉." 女兒指指舞台的左邊.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看到一個又瘦又小的印度女孩. 雖說是女孩, 可是有著一張中年婦女的臉. 因為瘦小, 使得她的眼鏡顯得過大, 幾乎要占掉臉的一半. 眼鏡下面是一口還沒矯正的牙齒, 因為過暴, 以至於她的上唇和下唇合不起來. 枯黃乾燥的頭髮用髮夾從兩邊定住. 開始演唱時, 她很努力的發出分配給她的高音, 因為太用力, 口水不斷從她嘴巴噴出. 在歌曲結束前的大合唱, 她的過度用力, 讓那破掉的高音壓過了其他女孩的聲音. 站在她前面的女孩回過頭, 翻了一個白眼, 往旁邊移了移. 我大概知道安琪拉不受歡迎的原因了. 這年紀的女孩都會找學校漂亮, 早熟, 又出風頭的做朋友. 通常都是金髮女孩最受歡迎. 不然就是個性活潑開朗的. 一群漂亮女生中, 放了個安琪拉, 是有點格格不入.我接著往下看, 她身上穿的就是早上借給女兒的衣服. 那件白襯衫使女兒得以上台表演. 我情不自禁的看著這件衣服出神. 那襯衫此刻穿在安琪拉身上, 在其他時髦耀眼的女孩中, 顯得是多麼純淨的白!


回家的路上, 女兒問我:"怎麼樣? 我們的表演?"
" 不錯啊, 我很喜歡妳的獨奏喔!" 我回答. 女兒露出了戴牙套後難得的微笑. 看著她雀躍的背影, 我很高興能欣賞到這樣的一場演奏會.
" 謝謝妳的表演, 特別是, 今晚妳讓我看到了天使." 我心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