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歷其境

女兒校外樂團的老師，是位情感表達非常強烈的人。他讓我想起台灣早期，小學的嚴厲男老師。有時候我在下課前十分鐘，站在教室外面聽他教導學生，會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以美國或台灣現在的教育方法來看，這位老師是稍微嚴厲了些。比如說：當其中一個小提琴手拉錯了音符，或搶了半拍，他會大聲地拍打鋼琴蓋，如果那學生還沉醉在自己的音樂裡，他會邊打著琴蓋，邊大喊：「S‧T‧O‧P」！

然後說：「你們不聽我的指揮，那你們來幹嗎？那我在這裡幹嗎？」
不然就是：「你們會拉錯的原因是，你們看著地上。看地上幹什麼？地上有樂譜嗎？」
當然他也不是無時不刻地大吼大叫，有一次又有幾個學生拉快了，他放下指揮棒，異常平靜的對全班說：「你們這種拉法，有一種名詞的，那就是『雜亂無章』！」
我在教室外面聽到，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位老師的表達實在非常有戲劇效果。

當然他這種教法，一定會引起爭議。有不少學生因為忍受不了他的脾氣，而轉到別的樂團。我本來不知道這老師的教法，有次在回家的路上，女兒們很興奮的跟我說：「媽媽，我們的老師很恐怖喔！」
她們繪聲繪影的說，那老師如何的罵人，還外帶動作，而且從他一進門到下課的一個半小時，幾乎都是處在憤怒狀態。
「他就像妳跟我們說過的，台灣以前的老師喔！」女兒們眼中閃著光彩，異常興奮的說。
奇怪的是，她們看起來，比較像是聽別人說鬼故事，還沒碰到以前，自己在心裡嚇得半死，哪一天真的給碰上了，反而生出種得意的心態：「看看，我也碰上了！沒什麼了不起嘛！」
我為這位老師的健康狀況擔心，他的血壓必定在臨界點。

有一次他們的樂團，跟另一組高級班的學生合奏，由高級班的老師指揮。小女兒慢吞吞的擺起架式，當著八十幾個人面前，他指著女兒說：「你！那個穿紅衣服的，妳還沒有準備好！我們都在等妳！」
嚇得女兒這才回過神來。接下來的演奏，所有的學生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以為他是在指我，嚇得我差點要躲起來。」回家的路上，大女兒像是逃過一劫的說。
「比起我碰過的老師，那根本不算甚麼！」我總算有機會扳回面子了
「有的老師還會把你挑出來，教你當眾演奏一小節，要是拉錯了，他就叫妳出去！」女兒們安靜的聽著，似乎這會讓她們感覺很幸福。

自從加入這個樂團，我從來沒收到任何學校通知，昨天特別早點到，以便問問教務組，他們是否漏了我的通訊地址。就在我到處閒晃，看能不能碰到哪個學校的人，迎面走過來那位高級班的老師。
「我能幫你什麼嗎？」他眼睛釘著我問。
「…沒沒事，我只是在找人…」我忽然結巴起來，然後趕緊奪門而出。
回到車上，心裏想幸好女兒沒看到我剛才的樣子，不然她們一定會說：「這有什麼！妳沒看到他罵我們的樣子，媽媽妳太不夠看了啦！」

這種親身經歷的恐怖經驗，還是留在想像的空間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