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

活到這麼大，覺得「老人言」有時候是有它的道理的。它有時可以讓你少走些冤枉路，或是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這幾年常回台灣，我乾脆買張捷運儲值卡，既可用來搭任何交通工具、買遊樂景點門票、甚至連去便利商店都不用帶錢包。有天早上我一時興起，想去書店逛逛。那天特別的熱，我不想像平常一樣，走十分鐘去搭捷運，於是決定過馬路，去坐我從來沒搭過的公車。

那時大約早上十點左右，連同我，一共有四個女乘客在同一站上車。每個人魚貫地上車後，拿出捷運卡，刷過司機右邊的車票識別機器，然後各自去後面找位子坐下。等我們都就定位，準備上路的時候，司機大聲地問了句：「小姐，妳要去哪裡？」
我們同時上車的四個女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司機在跟誰說話。
「那位穿黑褲子的小姐啦！」低頭一看，我不就穿條黑色短褲嗎？
「台北啊！」我大聲地回答。
「這是往板橋的方向喔！妳要到對街去坐啦！」司機等著我下車。
我連聲道謝後急忙跑下車，一直到我搭上了對面的公車，才忽然想起，那司機怎麼知道同時上車的人裡面，我是唯一坐錯方向的？

這次回台灣，嫂嫂訂了一套「水金九」的旅遊行程。顧名思義，就是水濂洞、金山和九份老街的一日遊。一大早全體人員在台北火車站集合，等著巴士來接。一上車，爸爸和媽媽、哥哥和嫂嫂、兩個女兒，及姪女和她的朋友很自然的兩人一排各自入座。於是我撿了個爸媽後面的位子。不久有個男人走過來問：「請問這裡有人坐嗎？」他指指我旁邊的空位。
「沒有。」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爸爸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轉過頭去不知跟媽媽說了些什麼。
一會兒媽媽走過來說：「不好意思，先生，我們是一起的，可以跟你換個位子嗎？」
於是那男人到前面跟爸爸坐，我和媽媽坐。
「怎麼突然要換位子？」我小聲地問媽媽。
「不知道，你爸爸叫我過來換的。」她閉著眼睛回答。
到旅遊景點站下車，我跑到爸爸旁邊，故意問他：「你想太多了吧？我都結婚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爸爸看了我一眼，不耐煩的說了句：「結了婚才要擔心。」後轉身離開。
在接下來的行程，我偶而看到那男人跟著女導遊，有說有笑。等到旅遊結束，兩人已經是寸步不離了。那女導遊年輕貌美，君子好逑是很正常的，而我旁邊的位子，也只是比較靠近前面的唯一空位。不論爸爸是否多心，他看人的眼光，可能還是有幾分精準的。

朋友想要領養孩子，認養機構先給了一個活潑好動的男孩，並讓他們花點時間相處。這男孩平常很討人喜歡，但是朋友總有個說不上來的感覺，不知道哪裡不對勁。有天朋友帶那小男孩出遊，朋友的父母也在附近，順便看看那未來的孫子。一天結束了，朋友回到家，問他媽媽：「你們覺得那小男孩怎麼樣？」
「不大好…」他媽媽說。
「哪裡不大好？」朋友追問。
「我當小學老師四十幾年，看的小孩多了，反正我看得出來！」他媽媽沒有再多做解釋。
後來朋友換了一個孩子，原因之一是有次那男孩畫圖，紙上畫了很多五顏六色的東西，畫到朋友的時候，用了全黑的蠟筆，而且其醜無比，讓朋友看了不寒而顫。
「我不得不相信我媽媽的眼光。」朋友這麼說。

也許是職業的關係，或是年長的經驗，有些閱人無數的眼光，就算不是百分百的準確，大概也八九不離十，看來薑還是老的辣。我一個朋友，結婚前交了幾個男朋友，有的又高又帥，有的還是校園的白馬王子。但是當她認真找結婚的對象時，條件是「適合居家的男人」。結果她老公不但腦筋一流，更是顧家好男人，除了做學問就是回家。朋友算是後起之秀的嫩薑，看人之精準，與老薑比起來，毫不遜色。

如果沒有天生的「神通」，或是高人指點，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就只能靠時間，或親身的經歷判斷自己的選擇。其實那也沒什麼不好，就算吃點苦，至少會長點智慧，下次小心點就行了。教訓受夠了，有天你也會變成其中的一棵老薑，任何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