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的7-11

幾年前, 娘家在台灣的房子因為改建的關係, 使得本來住一起的爸媽和哥哥嫂嫂, 必須臨時租兩個不同的公寓住.

那時我們回台灣, 往往兩個地方輪流住. 每次我們從爸媽的地方離開, 爸爸都要陪我們走到哥哥的公寓. 中途轉彎的街口, 有一家24 小時,燈火通明的7-11 便利商店.爸爸總是拉著我家那兩個小的進去.
" 要什麼就拿什麼, 我知道妳們那個史達林媽媽不會買給妳們." 爸爸說.
兩個小的怯生生的看著我不敢動手, 爸爸就會自己抓幾包零食丟進購物籃裏. 然後大包小包的走到哥哥住的公寓, 看著我們上樓, 他才轉身離開.
每過幾天, 同樣的戲碼就要重演一遍.
" 儘管拿, 別管妳們那個希特勒媽媽!" "看看妳女兒怕妳像怕毛澤東一樣!"
好像把我妖魔化,才能突顯阿公的慈愛. 到後來, 他們爺孫變成每天都要去一趟7-11.
那年爸爸在我們回美國的前一個禮拜去澳門, 所以無法去機場送行. 離開爸媽公寓的那一個晚上, 爸爸照例送我們走到哥哥的公寓. 經過7-11 的時候, 爸爸說:" 進去選些妳們在飛機上吃的吧!"
這次他沒有把我冠上任何共產黨的頭銜.
快走到哥哥公寓的樓下時, 我說:" 爸, 送到這就好了." 側過頭去, 看到爸爸眼角泛著淚水.
" 那這次不去送妳們了~~" 似乎不想讓我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立即轉身離開.
倆個女兒手上提著7-11 塑膠袋, 不停的向爸爸喊:" 阿公! 再見!"
爸爸一次頭也沒回,只在經過7-11 的轉角處時, 背對我們揮了揮手.
女兒們搖著我的手問:" 媽媽妳怎麼不跟阿公說再見?"
我不發一語的轉身上樓, 只怕一開口, 眼淚就停不了. 我知道, 他在今晚過了7-11 的轉角之後, 明天開始就是他一個人進來買報紙, 付錢, 然而離開.


兩年前回台灣過暑期, 娘家終於改建好, 再也不用公寓兩邊跑. 一天下午從外面回來, 看不到兩個女兒.
" 被妳爸爸帶去買東西了!" 媽媽回答.
我跑了幾間麵包店, 玩具店都沒找到他們. 經過轉角的那家7-11 時, 看到他們爺孫三人正低著頭選零食. 走進店裏, 聽到爸爸對她們說:" 別管妳們那個金正日媽媽......."